吝啬鬼 vs 慈善家

我之所以喜欢吝啬鬼埃比尼泽（英国作家狄更斯名著《圣诞欢歌》里脾气暴躁、吝啬的老头）是因为：他的居室昏暗，因为点灯需要花钱；房间阴冷潮湿，因为烧煤可不是免费的；他一日三餐总是粗茶淡饭，那是他自己烧的，他不需要人来伺候他。

吝啬与慈善的差距

人们说吝啬鬼不宽厚，我认为这种说法有失偏颇。还有谁能比把燃料和食物都无私地让给别人，自己在黑暗中摸索、餐盘吃得空空如也的人更宽厚呢？还有哪个邻居能像吝啬鬼心地那么宽厚呢？一个仆人都没雇，让他们都能腾出手去伺候别人。

不过，情形可能比想象得要略复杂一些。如果吝啬鬼不需要太多煤的话，那么煤矿工人挖煤的工作量就会减少。不过，这也不错。煤矿工人不需要为吝啬鬼去挖煤了，一些本来立志成为煤矿工人可以另谋出路，为自己和别人做出别的贡献。

在小说的开篇之处，狄更斯就向我们渲染了贵族市长在坚如磐石的城堡里，极尽奢华，摆足了市长该有的架子，他吩咐50个厨子和男管家为满堂的宾客献上圣诞盛宴，宾客也纷纷称赞市长的慷慨大方。不过，用于建造城堡的砖头、石灰和人力本可以为成百上户人家盖起房子。而埃比尼泽一人只是占用3间小房间而已，里面几乎没有什么象样的摆设。他没有雇用一个厨子和管家，从而让这些厨子和管家能为某户人家的圣诞狂欢去添砖加瓦，尽管这些人都不直向埃比尼泽感恩。

在这个世上，没有人比吝啬鬼更加慷慨大度了，他们本可以选择姿意挥霍资源，但他们却没有这样做。吝啬和慈善之间的唯一区别就在于，慈善家所恩及的人相对较少，吝啬鬼却恩泽四方。

如果你建起一栋房子，而你自己却没有买下一栋房子，那么世人就能多享受一栋房子带来的好处。如果你赚了1美元却没有花掉1美元，这个世界就会因为你而富裕了1美元，因为你原本可以消耗掉1美元的财富，但是你却省了下来。

那到底谁得到了你省下来的财富呢？那得看具体情况。如果你将1美元存入了银行，你对利率下调起了一定的影响，那么可能别的家庭就多贷款1美元，从而让自己的假期变得更加充实，或是把家庭装修得更加漂亮。如果你把1美元藏在床底下，那你就实实在在地降低了货币供应量，这样你也就让物价有所下浮，也许某个人在享用晚餐时买下咖啡能省下1美元。金矿大王麦克唐哪也是一个类似的吝啬鬼，他在一个坛子里面放满金币，来回滚着取乐，这样做也无妨呀。吝啬鬼埃比尼泽降低了利率，吝啬鬼降低了物价，每个吝啬鬼都让自己的邻居变得更加富足，其贡献毫不亚于贵族市长邀请众人享用的圣诞大宴。

这是一个简单的数学原理：如果吝啬鬼吃得少一点，那么别人碗里的饭就多了一口。

这也是经济学上的一条简单规律：如果没有人愿意多吃那一口饭，那么势必会有价格或利率来进行调整（跌价），直到有人想吃下那一口饭为止。

要否定上述的经济规律几乎没有什么意义，要否定上述的数学原理就完全没有意义了。但是，当我第一次为吝啬鬼辩护时，反对之声就不绝与耳。

他们认为，如果吝啬鬼有一坛金币舍不得花，而他的邻居库斯伯特却在挨饿，尚若吝啬鬼雇用了库斯伯特来服侍他，那么库斯伯特也能得到金币，这样就可以去买鸡吃。这样一来，吝啬鬼花得越多，库斯伯特得到的食物就越多。

不过，这番假设有一个漏洞：库斯伯特的火鸡肯定来自某处，但肯定不是来自吝啬鬼，因为吝啬鬼自己根本不舍得吃火鸡。相反，这火鸡可能来自一个邻居，我们暂且把他叫做艾格蒙吧。

那到底是什么使得艾格蒙放弃买火鸡呢？我们需要考察一下当时金融和市场的具体情况，但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当库斯伯特去买火鸡时，火鸡老板发现有些供不应求了，所以就抬高了火鸡的价格，而且一直在提价，直到象艾格蒙等人因买不起而走开。

有一点是我们不能忽略的，库斯伯特的火鸡不是从天而降的，也并非来自吝啬的老板，那肯定是来自某人。

曾经有一位读者写信说：“吝啬鬼囤积的那坛金币可以养活煤矿工人饥肠辘辘的孩子。”此言错也。黄金在蛋白质、碳水化合物、脂肪和其他生活必需的养料方面含量都极低（也许做成金丝纤维倒是可行的）。你可以拿金币去换取食物，那势必有人的食物就减少了。这位读者完全没有正视，就谴责吝啬鬼“减少了经济体内的资金流动，让本来可以因之而受益的人不得不忍饥挨饿。” 减少了经济体内的资金流动，给吝啬鬼扣上了好大一顶帽子呀！我们需要实事求是，而不是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就信口雌黄，给人强加罪名。

吝啬鬼让人感觉不爽吗?是的。他从来不在意自己的克己节俭已将更多财富让给了别人，但无论如何他确实把更多的财富留给了别人，这才是最重要的。

吝啬鬼自私吗？非也。吝啬鬼诚然是个守财奴，不过这和自私是有天壤之别的。所谓自私，是要分得世上的一杯羹；所谓吝啬，是想自己饭碗里的食物越少越好。这个世界上不存在自私的吝啬鬼。

吝啬鬼没有善心吗？这很难说。所谓善心，就是自己少用一些财富。而把更多财富留给别人。吝啬鬼自己生活如此简朴，已经到达为善者省钱的极致了。

摘自《性越多越安全》 Steven E. Landsburg